寒风卷着细碎的冰雨,抽打在南阳大营的辕旗上,将白日操演留下的泥泞冻得梆硬。?h′u?l,i*a?n¢w^x,.\c?o_m+中军帐内,炭盆的火光在岳飞冷峻的脸上跳跃。他刚批阅完一叠请求拨付军械钱粮的公文,眉头深锁。
“相公,”幕僚黄纵手捧账册,忧色满面,“弓弩院急报,库藏桑柘、牛角、筋胶告罄。新募军士急待配弓,按制需再造两千张黄桦弩、神臂弩,所费钱帛…户部推说转运艰难,恐难速至。”
岳飞的目光扫过账册上冰冷的数字,沉默片刻,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:“知道了。”
他转向侍立一旁的亲随管家:“去,将我宅库中所有物件,除官家宣赐的金器外,尽数点检,作价变卖。所得之钱,悉数交付军器所弓弩作!”
帐内一片死寂。管家猛地抬头,嘴唇哆嗦:“相…相公!宅库之物,皆是历年俸禄积攒与官家恩赏…夫人和衙内的西季衣裳、些许田庄出息、还有些古玩字画…都…都卖了?”
他深知,岳飞所谓“宅库”,远非豪富之家可比,不过是维持体面的微薄家底。
黄纵也惊得踏前一步:“相公!此乃军国器甲,理应由朝廷拨付官钱!岂能动用私财?此例一开,恐遭物议,言相公市恩于下,有邀买军心之嫌!况…况杯水车薪,恐亦不足啊!”他声音急切,带着文臣特有的顾虑。
岳飞抬眼,目光平静无波,却带着千钧之力:“几个札子往来乞讨,费时耗力。/x.i~a\o′s?h`u′o\z/h~a+i+.¢c¢o,m^金虏在北,虎视眈眈,士卒手中无利器,何以御敌?何以复土?本镇等不得。”
他语气淡然,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“速去办。钱不足,我自有计较。”
“相公!”管家还想再劝,对上岳飞那双不容置疑的眸子,所有话都噎在喉头,只得深深一揖,含泪退出。他知道,相公决定了的事,便是九牛也拉不回。
黄纵看着岳飞平静的侧脸,心中翻江倒海。在这贪墨成风、克剥军饷几成惯例的世道里,主帅竟要变卖私产以充军资!“一钱不私藏”己属难能,而岳飞,竟更进一步,将“身外之物”尽付国事!
他想起前几日在营中所见,更是百感交集。
那日亦是倒春寒,风雪交加。黄纵奉岳飞之命巡视各营,查看军士御寒实况。行至一处背风营房角落,见一名年轻士卒正哆哆嗦嗦地修补着破损的皮甲。
令人心惊的是,在如此酷寒中,那士卒竟只在军服内穿着一件单薄的苎麻布衫!冻得青紫的手几乎握不住针线。
黄纵心中不忍,上前问道:“小兄弟,天冷得紧,你就穿这一件单衣…身上不冷么?心中可怨?”他以为士卒会抱怨军需不足或长官克扣。′w·a_n\z~h?e*n.g-s¨h`u?.′n/e¨t.
罗小乙闻声抬头,见是宣抚司幕僚,慌忙站起行礼,脸上却无多少怨怼之色,反而带着一种朴实的坦然:“回先生,不怨也。”
罗小乙搓了搓冻僵的手,哈着白气,认真答道:“先生有所不知。在他处军伍,上头给的请受(粮饷),经手一层层上官,便有减克。发下来的冬衣钱,到手便己短了斤两,往往不够买件厚实的好袄!”
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懑,声音也提高了几分:“这还不算!更有那黑了心的长官,强令俺们兵卒凑钱!美其名曰‘统一采办’,实则上下其手!”
“发下来的袄子,外头看着光鲜齐整,可里头絮的却是芦花、败絮!穿在身上,挡不住风,遮不了寒,只是虚应个名头罢了!”
“可那凑出去的钱,都是俺们从牙缝里省下的嚼谷,或是家中爹娘妻儿典当了衣裳、口粮才凑出来的!俺自个儿穿着这不顶用的‘光鲜袄’,那滋味…真比吞了冰块还扎心!”
“俺自己身上或许觉着有点虚暖,可家里老小为凑钱,棉袄都当了!这会儿怕是正缩在草堆里打哆嗦哩!一想起这个…俺们当兵的,哪个不是攥着拳头、咬着牙根硬扛?怨?怨得过来吗?!”
说到此处,罗小乙的情绪稍缓,语气转为由衷的感佩:“可俺们在岳相公麾下,那是真真不一样!该俺们得的食钱、衣赐钱,宣抚司是一钱不减,一文不克!足额、准时发到俺们手上!是买厚实的棉袄,是买救命的米粮,还是托人捎回家中奉养老小,全凭俺们自家主张!”
罗小乙扯了扯自己身上单薄的苎麻布衫,脸上露出朴实的坦然:“俺身上这件单衫,实不相瞒,是因家中老娘病重,前些日子刚把领到的冬衣钱托同乡捎回去了。是俺自家的事,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