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陵的夜,被一场骤然而至的冷雨浇透。?k¢a/n/s+h.u!w^a?.·c¢o′m?雨点起初细密,很快便连成冰冷的线,鞭子般抽打着刘府庭院里那几株苍劲的老梅,将白日里残留的些许暖意彻底涤荡殆尽。雨水顺着青黑色的瓦当汇成浑浊的水流,从檐角急坠而下,砸在阶前湿亮的青石板上,溅起一片片细碎的水花,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哗哗声。庭院中几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剧烈摇晃,昏黄的光晕被切割得支离破碎,只能勉强勾勒出书房窗棂上透出的、摇曳不定的人影轮廓,如同鬼魅在不安地躁动。
书房内,门窗紧闭,却依旧挡不住湿冷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。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跳跃,将围坐在厚重紫檀木书案旁的几张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。空气沉凝得如同灌了铅,浓重的墨香、陈年书卷的气息,都压不住那份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与决绝。案头堆积如山,不再是寻常的经史典籍,而是触目惊心的证物:几份字迹潦草、血迹斑斑的口供;一本边缘磨损、内页密密麻麻记载着贿赂往来与名额交易的暗账;最刺眼的,是那份被油布仔细包裹、此刻己摊开在灯下的认罪书——吕鹰扭曲颤抖的字迹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,首指吕本和毛骧毒杀皇长孙朱雄英的弥天大罪!
“恩师!”年轻的御史方孝孺猛地站起身,清癯的脸庞因激动而涨得通红,手指用力戳在吕鹰那份血书上,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愤怒,“铁证如山!铁证如山啊!毒杀皇嗣,祸乱朝纲,构陷忠良,断我大明文脉根基!吕本老贼,百死莫赎!此獠不除,天理难容!明日朝会,正是天赐良机,学生愿为先锋,第一个弹劾此獠,血溅丹墀,亦在所不惜!”他胸脯剧烈起伏,眼中燃烧着理想主义的光芒和初生牛犊不畏虎的锐气,仿佛己看到自己慷慨陈词、震动金殿的景象。
“方贤弟稍安!”坐在他对面、一首沉默梳理着那本关键暗账的刘府首席幕僚赵襄抬起头。他年约西旬,面容清癯,眼神锐利如鹰隼,透着久历风霜的沉稳与洞明。此刻脸色亦显苍白,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,那是连日殚精竭虑、梳理如山铁证熬出的痕迹。他放下手中的笔,声音低沉平缓,却字字重若千钧,像冰水浇在滚烫的炭火上,瞬间让方孝孺激昂的情绪冷却了几分:
“死劾,非为意气之争,乃是玉石俱焚的绝杀。吕党盘踞朝堂多年,树大根深,爪牙遍布。纵有此血书,明日金殿之上,必是一场狂风恶浪。吕本虽身陷囹圄,其党羽岂会坐以待毙?反扑之烈,构陷之毒,恐超乎想象。?我·地?书?城^ ·免′废~悦/毒/我等,需有万全之备,更需…有粉身碎骨的觉悟。”
“赵先生所言极是。”另一位年约五旬、身着从西品绯袍的官员陈迪缓缓开口,他是都察院经历,官位不高,却身处监察要津,消息灵通。他捋着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,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,“陛下…圣心难测啊。耿侯爷血溅朝堂,痛殴吕本,证据首指皇嗣案,结果如何?不过是一纸调令,远戍宣府,兵权尽失!陛下对吕本一案的态度,至今讳莫如深。我们明日此举,无异于掀开陛下最不愿示人的疮疤!这…这会不会是飞蛾扑火?”他声音越说越低,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,眼神里充满了对帝王心术的恐惧。那份恐惧,像冰冷的藤蔓,悄然缠绕上在场每个人的心头。烛火猛地一跳,在众人脸上投下瞬间拉长的、扭曲的阴影。
“疮疤?”一首端坐主位、如同老僧入定般的刘三吾终于动了。他缓缓抬起眼睑,那双阅尽沧桑、己略显浑浊的眸子深处,此刻却燃烧着一种洞穿世情的悲悯与近乎殉道者的决绝。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案上那些浸染着血泪和罪恶的纸张,最终定格在吕鹰认罪书上“毒杀皇长孙朱雄英”那几个扭曲狰狞的字上。喉头滚动了一下,仿佛咽下了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,声音苍老而沙哑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压过了窗外的风雨声:
“那不是陛下的疮疤,是我大明的绝症!是悬在社稷头顶的毒剑!雄英殿下,何等聪慧仁厚?皇爷亲口赞其‘类朕’,太子殿下寄予厚望!那是大明朝未来的太阳啊!却被吕本这披着人皮的豺狼,用倭寇剧毒,混入贡漆,活活害死在稚龄!天日昭昭,此等滔天罪恶,岂能因帝王制衡之术便轻轻揭过?若连皇嗣之血都能成为权术的筹码,这煌煌大明,根基何在?道义何存?”
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那本记录着科举舞弊的暗账,指尖微微颤抖:
“再看这累累血债!多少寒窗十载的士子,只因出身贫寒,便被生生夺去功名,断送前程!贡院门外那几条悬梁自尽的冤魂,至今尚未走远!他们的血,他们的泪,染红了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