恰在此时,远处传来低沉威严的号角长鸣,九声连响,声震西野!
“圣——驾——到——!”
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瞬间被无形的巨力压服,汹涌的人潮如同被狂风吹伏的麦浪,齐刷刷跪伏下去,额头触地,屏息凝神。+d\u,a¢n`q.i-n-g\s·i_.~o?r!g·
官道尽头,皇家仪仗如一条威严的金龙缓缓游来。
金瓜、钺斧、朝天镫在闪烁着冷冽的光辉,羽林卫铁甲铿锵,步履整齐划一,踏地之声沉闷如雷。
明黄华盖之下,皇帝萧启恒端坐于三十六人抬的玉辇之上,玄色十二章衮服,头戴十二旒通天冠,面容沉静,不怒自威。
皇后凤冠霞帔,端坐于侧后凤辇。
其后妃嫔、皇子公主、文武百官的庞大队伍,如同依附龙身的璀璨鳞甲,浩浩荡荡,碾过御道。
玉辇行至西院队伍前方,缓缓停驻。
“恭迎圣驾!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西位山长率先撩袍跪倒,身后千余名学子、周围万千百姓齐齐叩首,山呼万岁,声浪首冲九霄。
萧启恒目光如静水深流,缓缓扫过跪伏在地的西院学子方阵。
那目光首先落在白鹿书院那片刺目的金光之上。
遍地金妆花缎在渐强的晨光下愈发显得浮华刺眼,金线织就的繁复云蝠、魁星图案透着一种市侩的喧嚣,玉带板反射着冰冷生硬的光。
学子们跪伏的姿态因华服的僵硬而显得格外板滞,几个身形稍胖的,后颈处衣领甚至勒出了红痕。
皇帝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,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——锦绣其外,徒增累赘。
视线移向岳麓书院的深紫玄黑,厚重有余,却沉闷无光,刀笔算盘纹饰在深色底上模糊不清,反显累赘。
学子们深跪的姿态更让那些华贵衣料堆叠起难看的褶皱,失了庄重。
当那目光转向逐鹿书院的鸦青与圣文书院的月白时,萧启恒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,骤然爆发出一点亮光!
洗练!
挺拔!
风骨铮然!
鸦青色如沉凝的远山,月白色似温润的玉石。!t.i.a-n¢x+i*b`o¢o/k~.^c¢o′m.
没有炫目的金线,却自有一种沉静内敛的光泽在衣料纹理间流淌。
肩平背首,腰身劲挺,数百学子跪伏如一片修篁沐风,姿态舒展而庄重,鸦青与月白的衣料自然垂落,毫无堆叠臃肿之态。
墨鹿与青竹刺绣,在简洁的轮廓中跳脱出盎然生机与文心风骨。
尤其那领口若隐若现的霜雪蕾丝,在跪拜低首时惊鸿一瞥,更添一份难以言喻的精巧雅致。
萧启恒的目光在一位逐鹿学子束腰的鸦青腰封上停留片刻。
那学子身形颀长,跪姿如松,腰封服帖地勾勒出劲瘦的腰线,毫无被硬物顶硌的僵硬感。
皇帝甚至能看到他因恭敬而微微起伏的背部线条,衣料随之自然延展,流畅无比。
这绝非万源通那些华服能带来的自在。
“好!”
一声低沉而清晰的赞许,从玉辇上传来,清晰地落入前排几位重臣和西位山长耳中。
萧启恒微微颔首,目光再次扫过逐鹿与圣文的方阵,声音不高,却带着金玉之质,穿透了清晨的肃静:
“不尚浮华,自有清骨。这才是我大周文人该有的气象!这才是真正的风骨!”
话音落定,如石投静湖。
沈文渊、孔昭心头狂喜,激动得指尖微颤,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孟清源与岳峙则如遭重锤,脸色瞬间煞白,俯伏在地的身躯微微僵硬,巨大的难堪与失落几乎将他们淹没。
御口亲赞“风骨”,他们那身万源通堆砌的“金玉”,此刻成了最刺眼的反讽。
“平身。”皇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威严。万千身影如同风吹麦浪般次第站起。-r`u`w_e¨n^x~s!.`c_o,m·
萧启恒的目光越过众人肩头,投向那两扇紧闭的、高达丈余的松涛苑朱漆金钉大门。
他抬起手,沉声道:“吉时己至,开苑!”
“开——苑——!”司礼太监尖利高亢的唱喏声撕裂了寂静。
轰隆隆——!
沉重的机括转动声自门内响起,如同沉睡巨兽的苏醒。
两扇巨大的朱漆金钉大门,在无数道屏息凝神的目光注视下,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摩擦声,缓缓地、庄重地向内开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