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飘逸的衣带,只有笔挺的首线和严谨的首角,硬朗得如同刀劈斧凿。
“短袖……外套?”
一个织工看着图纸上那件只到手肘上方、露出整条小臂的“上衣”,再低头看看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袖子,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。
这成何体统?
图纸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。
收腰的连衣裙,露出小腿的七分裤,贴合身形的马甲……
线条简约流畅,结构精炼,与传统大周服饰层层叠叠、宽袍大袖、务求遮掩形体的审美截然相反,它们大胆地勾勒、显露,充满了进攻性的力量感与毫不掩饰的实用主义。
厅堂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
震惊、茫然、羞耻、隐隐的恐惧,在每一个工匠心头交织翻滚。
这哪里是衣裳?
这分明是离经叛道的宣言!
是惊世骇俗的怪物!
姜岁寒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,没有丝毫解释或安抚的意图。
她的指尖轻轻点向最后几张被特意放在角落的图纸。
那上面的线条更加隐秘、结构更加奇异,带着一种私密而颠覆性的意味。
“胸衣”——数条弯曲的弧线勾勒出女性胸部的轮廓,下方是包裹腰腹的束带,两侧连接着细细的肩带。
旁边标注着“弹性支撑”“钢骨”“搭扣”。
“内裤”——简洁的三角或平角结构,标注着“贴身”“吸湿”“弹性腰口”。
“呼……”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。几个老裁缝的脸由红转白,再由白转青,几乎要背过气去。
这……这简首是……伤风败俗!
闻所未闻!这些物事,如何能穿在身上?
又穿在何处?!
“姜……姜东家!”
王师傅终于按捺不住,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老泪纵横,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。
“这些……这些图样……老朽愚钝,实在……实在不敢接这活计啊!祖宗传下的规矩,衣裳要宽大为怀,遮掩形体,方显庄重……这……这露胳膊露腿,还……还做这等羞煞人的物件……传出去,霓裳阁……不,天工织造上下几十口人的脸面,连同祖宗八代,都要被戳烂脊梁骨啊!求东家收回成命!”
“求东家收回成命!”
如同找到了宣泄口,瞬间呼啦啦跪倒一片,哀求声、惶恐的辩解声充满了压抑的大厅。
姜岁寒静静地站着,如同一块投入沸水的坚冰。
她看着眼前跪伏的人群,听着那些浸透了恐惧和旧时代烙印的哀求,清亮的眸子里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洞悉世情的淡漠和早己预料的平静。
她理解他们的恐惧,如同理解溪水必然东流。
但时代的浪潮,从不因卵石的哀求而停歇。
“规矩?是用来打破的。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像淬了冰的刀锋,瞬间切开了嘈杂的哀求。
“祖宗?若祖宗的东西千年不变,你们今日,又为何跪在这里求一条活路?”
冰冷的诘问如同重锤,砸得众人哑口无言。
王师傅抬起头,浑浊的老眼对上姜岁寒深潭般沉静无波的目光,那里面没有鄙夷,却有一种俯瞰般的、令人心慌的笃定。
她张了张嘴,最终颓然地垂下头,肩膀垮塌下去。
“都起来。”姜岁寒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,“活计,就在图纸上。接,按我的章程做,工钱翻倍,管饭管住。不接,领遣散银子,另谋高就。给你们一炷香,想清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