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西十步……三十步……距离围墙越来越近。
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墙头巡逻守卫火把晃动的微光。
琉璃坊巨大的轮廓在围墙后若隐若现。
就在他踏入距离围墙约莫二十步的一片相对开阔的草地,身体即将从一棵杨树的阴影中完全暴露出来的瞬间——
“噗!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如同石子投入厚厚棉絮的闷响!
齐闵浑身汗毛倒竖!
一股冰冷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锐风几乎是贴着他的脚面射入地面!
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气流掠过靴帮的寒意!
他猛地刹住身形,如同被冻结的冰雕!
目光死死钉在自己左脚尖前半寸之处——
月光清冷,清晰地照亮了那里的景象:一枚指头粗细、通体铅灰、带着明显铸造痕迹的锥形弹丸,尾部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,深深嵌入了坚实的泥地之中!
入土足有半寸深!
周围的草叶被强劲的冲击力撕碎,溅起的泥土还带着新鲜的湿气。
只差半寸!
只要他的脚步再快上那么一丝,这枚冰冷的铅弹就会洞穿他的脚掌,甚至小腿!
冷汗瞬间浸透了齐闵的内衫。
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。
他猛地抬头,锐利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冷电,射向铅弹袭来的方向——那是琉璃坊方向围墙内,一座新建的、比寻常哨塔高出近一倍的坚固砖石塔楼顶端!
塔楼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,如同蛰伏的猛兽。
就在齐闵全身肌肉绷紧到极致,准备随时应对更致命的攻击时,一个冰冷、沙哑、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,如同贴着地面刮过的寒风,清晰地穿透了二十步的距离,首接灌入他的耳中:
“再进一步,死。”
那声音不高,却蕴含着铁与血淬炼过的杀气,仿佛来自九幽地府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宣判般的冷酷。
每一个字都像冰锥,狠狠扎在齐闵的心上。
月光如水,静静流淌。
齐闵僵在原地,一动不动,只有握紧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锁定在自己身上的、来自塔楼顶端的冰冷视线,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皮肤。
燧发枪的余威尚在泥土中散发着硝石的微涩,韩肃那毫无温度的三个字,则像冰水,浇透了他的骨髓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了半步,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傀儡。
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:退让。
塔楼顶端,那片浓重的阴影依旧沉默。
没有回应,没有警告,只有无声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,比任何言语的威胁都更令人窒息。
齐闵不再犹豫,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姿态,开始一步步后退,每一步都踩得极其沉稳,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那座沉默的塔楼。
首到退入杨树林的深处,被浓密的枝叶彻底遮挡了身形,那股如芒在背的冰冷杀机才稍稍减弱。
他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杨树,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甜和硝烟残留的夜风,胸腔里心脏仍在剧烈地擂动。
冷汗浸湿了鬓角。
他摊开手掌,掌心一片湿滑。
刚才那一瞬间的生死交错,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:姜坊的防御,远非他之前所评估的“严密”二字可以形容。
那是一种超越时代、融合了精妙工事与未知恐怖火器的钢铁壁垒!
那个塔楼上的声音,那个叫韩肃的护卫头领,其危险程度,恐怕远超寻常军中悍将!
他望向姜坊的方向,琉璃坊巨大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。
齐闵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,有后怕,有震惊,更有一种面对未知深渊的凝重。
他必须立刻将今夜所见——那雷霆般的武器,那精准到可怕的射击,那深不可测的守卫头领,还有那被称为“玻璃”的、近乎透明的神秘材质——事无巨细,以最快的速度,呈报给远在京城的八殿下萧景琰。
姜岁寒……
她所掌控的力量,己经超出了“奇女子”的范畴。
这安县一隅的工坊,正在铸造的,恐怕远不止是琉璃与香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