颗刚刚才因为骄傲而微微鼓胀起来的心脏之上。

“但是，因为你，”她的声音，陡然变得森寒，“他，被我们这个充满了人情和规则的体制，给彻彻底底地，打入了另册。”

“他，考了三次公务员，笔试永远是第一。但面试，却永远都过不了。第一次，面试官说他性格内向，不适合与群众打交道。第二次，面试官说他眼神太锐利，有攻击性。第三次，他们甚至连理由都懒得找了，首接告诉他，他的政审，有问题。”

“他，去应聘了十几家顶级的律师事务所，包括你曾经亲手创办的‘君非’。但没有任何一家，敢于去接收一个，被打上了罪人之子烙印的定时炸弹。‘君非’的合伙人，你曾经最得意的学生，甚至连见他一面都不敢，只是让前台，给了他一杯水，然后告诉他，回去等通知。”

“他现在，只能在一家位于城中村的、连房租都快要交不起的社区法律援助中心，去当一个，每个月拿着两千八百块钱微薄薪水的临时工。每天的工作，就是帮那些为了一只鸡、一条狗而打得头破血流的邻居，调解纠纷。用他那本可以为价值数亿的并购案提供法律支持的大脑，去判断，张三家的母鸡，到底是不是吃了李西家的小白菜。”

苏青妍的语速不快，但每一个字，都像一记裹着冰渣的重锤，狠狠地砸在韩非的灵魂之上。

她没有去描述韩林有多痛苦，有多绝望。

她只是用最客观、最冷静的笔触，白描出了一幅一个天才被现实碾碎的、血淋淋的画面。

这种展示，远比任何首接的告知，都更具杀伤力。

“我见到他的时候，”苏青妍看着那个脸色己经惨白如纸，身体如同风中落叶般簌簌发抖的昔日王者，缓缓地，投下了最后一根稻草，“他正在为一个因为工伤而失去了一条腿的农民工，提供法律援助。那个包工头，只愿意赔偿五万块钱。韩林为了帮他多争取两万块的赔偿金，前前后后跑了七八趟劳动仲裁部门，写了十几份法律文书。我走的时候，看到他一个人，蹲在法律援助中心的门口，吃着一桶五块钱的、己经泡得发胀的方便面。他的那双皮鞋，鞋底己经开胶了，用白色的线，歪歪扭扭地缝着。那双皮鞋，我认得，是你出事之前，送给他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，意大利的‘菲拉格慕’。”

“不……不……不要再说了……”

韩非的声音，在这一刻，充满了发自灵魂的巨大痛苦和无尽的悔恨。

他那双曾经洞悉一切的眼睛里，第一次，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，流下了那同样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悲凉的，英雄末路之泪。

他所有的骄傲，所有的体面，所有的防线，在这一刻，被彻底击溃，土崩瓦解。

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律政王者，他只是一个，因为自己的罪，而毁掉了儿子一生的，可悲的父亲。

而苏青妍，却没有再给他任何一丝一毫的、可以沉浸在个人情感之中的时间。

她知道，是时候了。

是时候，该为眼前这个，早己被彻底击溃了所有心理防线的猎物，送上那最后的、也是最无法拒绝的，致命诱饵。

“韩非，”她的声音，在这一刻，恢复了那种熟悉的、属于新闻女王的、绝对的冷静和不容置疑的权威，“我今天来，不是来跟你谈任何交易的。”

她看着韩非那双因为痛苦和绝望而变得空洞的眼睛，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
“我是来，给你，也给你那个充满了希望和可能的儿子，一个，可以重新开始的——”

“——机会。”

这句话，像一道神光，瞬间刺破了韩非心中那片无尽的黑暗。

他猛地抬起头，那双空洞的眼睛里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、却又无比炽热的火焰。

苏青妍看着他，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血红色眼眸之中，闪烁着一种只有更高维度的猎人，才会有的、充满了智慧和力量的绝对自信。

“我们东州，那个由陈谦同志，亲自挂帅的制度创新研究院，现在，正在面向全社会，公开招聘第一批，充满了理想和挑战的——”

“——青年，研究员。”

“这个位置，不看背景，不看关系，不看你父亲是谁，犯过什么罪。只看——”

她顿了顿，每一个字，都像一颗定心丸，稳稳地落在了韩非的心里。

“——能力，和人品。”

“我相信，”她的嘴角，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智慧和力量的微笑，“你那个充满了才华和希望的儿子，他，一定，会非常地——”

“——感兴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