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的方向,“他们吸食民脂民膏,聚敛万贯家财,买官鬻爵,视朝廷法度、视寒门性命如同草芥!文德桥下沉的不是银子,是无数像陈子安一样的寒门士子的血泪尸骨啊!‘官仓老鼠肥又壮’,此言何等的贴切!何等的讽刺!”
茶馆里鸦雀无声,唯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。茶客们被这悲情的故事和尖锐的控诉深深震撼,代入感极强。许多出身贫寒、或同样受过科举不公之苦的人,己是眼眶发红,拳头紧握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、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。
“先生……那童谣最后一句……‘朗朗乾坤无太阳’……是何意?”一个年轻的书生声音颤抖地问。
说书先生捋了捋山羊胡,长叹一声,目光仿佛穿透屋顶,望向那无形的苍穹,声音低沉而充满绝望的暗示:“太阳者,天日也,昭昭天理也!‘无太阳’……唉,看官们,还需老朽点破吗?这青天白日之下,可还有公道可言?可还有天理昭彰?!”他不再多说,留下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问号,重重地坐回椅子上,端起茶杯的手,微微颤抖。
沉默。死一般的沉默。
片刻之后,一个压抑不住的、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:“陈兄……死得冤啊!”
“狗官!该杀!”有人低声咒骂。
“这世道……这世道……”更多的人则是摇头叹息,眼中充满了迷茫和绝望。
童谣的种子,在说书先生这悲情演绎的浇灌下,在每一个茶客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,长出了名为愤怒和质疑的荆棘!
童谣如同无形的瘟疫,在陈墨精心编织的传播网络推动下,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南京城。
从下关码头扛包的苦力,到夫子庙前摆摊的小贩;
从深宅大院中洒扫的仆役,到衙门里抄写文书的小吏;
从秦淮河上摇橹的船娘,到城门口值守的兵丁……
“吕家笔,刘家墨,染得朱衣尽血色……”这简单又致命的句子,被无数人在劳作间隙、在街头巷尾、在私下耳语中反复传唱、咀嚼、议论。它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,精准地捅破了吕本一党费尽心机想要掩盖的脓疮,将科举黑幕、贪腐巨案、寒门血泪,用最通俗、最易传播的方式,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!它更巧妙地将清流刘三吾也裹挟其中(刘家墨”),暗示其清流无为,未能阻止惨剧,甚至可能与之同流合污(在民众朴素的认知里),彻底搅浑了水。
传播的力量是可怕的。尤其是在这信息相对闭塞的时代,一首首指要害、朗朗上口的童谣,其杀伤力远胜万言檄文!
吕府。书房。
“混账!无耻!下作!”吕本脸色铁青,须发皆张,将手中一份密报狠狠摔在地上!密报上详细记录了童谣传播的广度、深度以及在底层民众和低级官吏中引发的巨大反响。管家和几个心腹幕僚垂手肃立,大气不敢出。
“查!给老夫查!”吕本如同困兽般在书房内踱步,眼中燃烧着暴怒的火焰,“是谁?!是谁编出这等诛心之言?!是刘三吾那个伪君子?还是耿炳文那些粗鄙武夫?或是……那阴魂不散的‘惊雷’?!”他猛地停步,死死盯着管家,“立刻传令下去!让毛骧!五城兵马司!顺天府!所有能动的人!全城搜捕!但凡敢传唱此谣者,无论男女老幼,一律抓起来!重枷示众!老夫要让他们知道,妄议朝政、诽谤重臣的下场!要杀一儆百!”
“老爷息怒!”一个幕僚硬着头皮劝道,“此时若大动干戈,强行弹压,恐……恐更激起民怨,坐实了童谣所言啊!此谣传播甚广,法不责众……”
“难道就任由这些刁民如此污蔑老夫?!任由这谣言满天飞?!”吕本咆哮着打断他,胸口剧烈起伏。
另一个幕僚小心翼翼地说:“阁老,当务之急,恐非弹压,而是……引导。可否请刘大人(刘三吾)那边……联名发个告示,澄清流言?或寻些大儒名士,批驳此谣荒诞不经?”
“刘三吾?”吕本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和深深的忌惮。童谣里那句“刘家墨”,如同一根毒刺,同样扎在刘三吾的心上。此时去求他?他会如何反应?会不会借机发难?吕本心中毫无把握。这童谣,不仅诛他的心,更是在他和刘三吾之间,埋下了一根无法拔除的毒刺!挑拨离间,其心可诛!
就在吕本焦头烂额、暴跳如雷之时,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消息传来了。
一个心腹家丁连滚爬爬地冲进书房,脸色惨白如纸:“老……老爷!不……不好了!少爷……少爷他……”
“承泽怎么了?!”吕本心头一紧,升起不祥预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