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旧神已去,新天方立。
风雪归尘,烟花入泥。
长明不灭,岁岁如斯。”
李长久仰头饮尽碗中酒,忽然觉得,这没有神国枷锁的天地,比任何飞升之境都要让人留恋。
新立的中州城门口,李长久被一群穿着粗布麻衣的孩童围住了。为首的小丫头举着一支刚摘的野菊,仰着脸问:“先生,您就是那个斩了神国枷锁的仙人吗?我娘说,是您让我们不用再怕夜里的妖风了。”
他正想逗逗这孩子,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。赵襄儿抱着一卷舆图走过来,朱雀神纹在她袖口若隐若现——如今这纹路不再是枷锁,反倒成了调和天地灵气的媒介。“别教坏孩子,”她把舆图展开在石桌上,上面标着新划分的九州疆域,“北境的妖族使者来了,说万妖城想与中州互通商路,你去看看?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李长久瞥见舆图角落里画着个小小的酒葫芦,那是宁小龄的记号,标注着“轮回泉眼在此”。他想起昨天见她时,小姑娘正蹲在泉边给雪狐洗澡,说要在这儿建一座“忘忧阁”,专门收留那些被轮回之力困住的魂魄。“让陆嫁嫁去,”他顺手把野菊别在赵襄儿发间,“她现在是谕剑天宗宗主,这种外交活儿该她来。”
话音刚落,就见一道剑光从城东掠来。陆嫁嫁踩着剑鞘落在石桌旁,剑上还挂着个酒葫芦,正是卢元白新酿的“破境酒”。“刚从剑阁回来,”她给自己倒了杯酒,剑眉微挑,“柳珺卓把‘木君十’的画挂在剑堂正中央,说是要让后辈弟子都学学什么叫‘剑意藏锋’。”
李长久笑了。他见过那幅画,画的是葬神窟底的场景——他被九婴拖入深渊时,陆嫁嫁的剑钉在崖边,剑穗上系着的红绳在风雪里飘成一道血线。那时谁也没想到,这道看似绝望的剑痕,后来竟成了连通新旧世界的通道。
正说着,司命抱着一个青铜沙漏匆匆赶来。沙漏里流转的不是沙粒,而是凝结的时间碎片,映出些零碎的画面:姬玄在桃林里教凡人画符,叶婵宫坐在不可观的观星台上修补天道裂缝,邵小黎的琴音化作甘霖,滋润着南荒的焦土……“时间长河快稳定了,”她把沙漏递给李长久,眼底闪着光,“夜除前辈说,再过百年,凡人也能靠着自己的修行踏上仙途了。”
李长久接过沙漏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他还困在入玄境时,曾对着断界城的月亮许愿:若有朝一日能挣脱枷锁,定要让这天地间再无不平。如今愿望成真,却发现最珍贵的不是斩神的剑,也不是通天的权柄,而是石桌上这卷被风吹得哗哗响的舆图,是远处传来的孩童笑闹,是身边人眼角眉梢的烟火气。
“对了,”赵襄儿忽然想起什么,从袖中摸出半块玉佩,“昨天整理神国遗物时找到的,你看是不是你的?”
那是块刻着“长明”二字的白玉,边缘缺了一角——正是十六年前,他被师尊斩落先天灵时,从袖中滚落的那一块。李长久指尖抚过缺口,忽然明白过来:所谓命运的枷锁,从来都不是外界的束缚,而是心里那点不肯放下的执念。
远处,宁小龄牵着树白的手跑来,雪狐在她肩头蹭着野菊的香气。陆嫁嫁收起剑,正低头跟赵襄儿讨论着商路的细节。司命把沙漏倒过来,让时间碎片重新流转,映得所有人脸上都泛起柔和的光。
李长久望着这一切,忽然觉得,比起“斩神者”的名号,他更想做这新世界里,一个会为了女儿红的度数跟卢元白争得面红耳赤,会在桃花开时给赵襄儿簪花,会听着陆嫁嫁骂他“不学无术”却照样把宗主印塞给他的普通人。′w¨o!d^e?b~o-o!k/s_._c_o/m*
风穿过中州城的牌坊,带着远处酒坊的醇香。李长久抬手,将那半块玉佩与青铜符牌合在一起,两道裂痕完美契合的瞬间,天地间响起一声悠长的钟鸣——不是神国的宣告,而是凡人用来计时的晨钟,清脆,明亮,带着生生不息的希望。
他知道,这才是真正的新生。
晨钟余韵里,李长久被一阵熟悉的酒香勾到了城西酒坊。卢元白正蹲在灶台前翻酒曲,满手都是酒糟,看见他来就嚷嚷:“可算来了!小龄说你懂‘时间’权柄,快来看看这酒坛,封泥上总浮现些奇怪的纹路。”
酒坊角落里堆着十几个新酿的酒坛,最上面那个的封泥上,竟隐隐显出“羿”字的古篆。李长久指尖刚触碰到泥封,眼前就晃过一片火海——那是他身为羿时,射落九日的场景,滚烫的太阳碎片砸在身上,比此刻灶台的温度更灼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