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寻常的场景突然在眼前分层: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在剖鱼,刀刃划开的鱼腹里滚出几粒银色鳞片;卖豆腐的摊位前,石膏像的眼睛正在转动,瞳孔是纯黑的螺旋。
“沈先生,要块嫩豆腐吗?”摊主笑着掀开白布,豆腐块的断面里嵌着细小的电路。沈溯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沾着紫色藤蔓汁液,和基地围墙上的那种一模一样。
他后退时撞到个竹筐,筐里的番茄滚出来,在地上摔碎成一滩滩浅蓝色的雾——和宇宙诞生时的第一个疑问同色。其中一滩雾里浮出张纸条,上面用红漆写着:“周三下午三点,别去老地方。”
这个时间戳像把钥匙,撬开了沈溯记忆里的某个角落。他想起三年前的周三下午三点,正是林夏进入对撞机核心舱的时间。当时她手里也提着个竹筐,说是给加班的同事带了番茄。
“您的脸色很难看。”蓝布衫老太太突然凑近,她剖鱼的刀停在半空,刀刃映出沈溯背后的景象——老张和李医生正站在卷帘门后,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融合成一个巨大的银色螺旋,“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?上周有个戴墨镜的司机,在这里买了三斤带鱼,鱼鳃里全是0和1的碎渣。”
沈溯猛地回头,卷帘门后空无一人。卖豆腐的摊主已经收摊,石膏像的底座上刻着行小字:“记忆是宇宙的阑尾,割了疼,留着也没用。”
电话亭的回声,菜市场尽头的电话亭亮着昏黄的灯,玻璃上贴着“市内通话一元”的纸条,字迹和林夏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。沈溯走进去,听筒里传来电流的杂音,突然冒出个熟悉的声音:“沈溯,别相信镜像里的自己。”
是林夏的声音,但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。“你在哪里?”沈溯握紧听筒,指节泛白,“老张说你……”
“老张的左臂三年前就被收割者取代了。”声音突然中断,换成另一个频率,“他说的掐死林夏,其实是你阻止收割者复制她的记忆。看电话亭的镜子。”
沈溯抬头看向电话亭的镜子,镜中的自己正缓缓扯掉脸皮,露出底下流动的银色金属。他惊恐地摸向自己的脸颊,触感却是温热的皮肤——直到摸到左耳后有个凸起,像粒埋在皮下的种子在跳动。
“收割者需要宿主的记忆作为坐标。”林夏的声音回归正常,带着哭腔,“你把记忆还给宇宙时,不小心把自己的坐标刻在了它们的基因里。现在每个见过你的人,都可能成为新的镜像。”
电话突然被挂断,听筒里传来忙音,忙音的间隔越来越长,渐渐变成量子对撞机的运行频率。沈溯走出电话亭,发现菜市场的人都停下了动作,三十多双眼睛同时转向他,瞳孔里全是银色的小点在游动。
储物柜的真相,沈溯冲进地铁站时,自动扶梯正在逆向运行。他扶着扶手往下跑,发现扶手的金属表面映出的不是自己,而是老张的脸。扶梯尽头的储物柜前,一个穿校服的女孩正在输密码,数字键盘上的“3”和“7”磨损得特别厉害——那是沈溯母亲的生日数字。
“叔叔,能帮我拿下顶层的箱子吗?”女孩仰起脸,她的书包上别着个莫比乌斯环徽章,和林夏笔记本上的图案完全一致。沈溯够到箱子时,发现锁孔的形状是半块车牌的轮廓。
箱子打开的瞬间,涌出的不是衣物,而是浅蓝色的雾。雾里浮出台老式磁带录音机,正在播放一段录音:“共生意识监察日志第47条,收割者已渗透70%的记忆晶格。沈溯的抉择触发了哲学奇点的二次裂变,现在每个记忆碎片都是新的奇点……”
是李医生的声音,但后半段突然变成了林夏的:“沈溯,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,我已经把真正的对撞机核心藏进了你的记忆盲区。收割者永远找不到那里,因为连你自己都记不得——”
录音戛然而止,磁带在卡槽里自燃,灰烬在空中拼出个地址:城南路37号。沈溯猛地想起,那是母亲生前开的杂货铺,招牌上的“杂货”二字,被岁月侵蚀得只剩下“九”和“木”。
杂货铺的共生,杂货铺的木门虚掩着,门环是两个咬合的齿轮。沈溯推开门,货架上的罐头正在融化,番茄味的汁液在地面汇成星轨。柜台后的藤椅上坐着个老太太,正用红线缠听诊器,线结的打法和李医生、母亲的手法如出一辙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老太太抬起头,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星尘,“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。”她摘下老花镜,露出双没有瞳孔的眼睛——但眼眶里漂浮着半块车牌,与沈溯口袋里的那块严丝合缝。
“您是……”
“我是所有被收割者吞噬的记忆总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