耶律德光王子的王庭亲卫卷起的烟尘尚未完全消散在东南方的天际,顾远挺拔如松的身姿在营门处便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。=*D0\0?·&小?说.?网%? ?~更°%新*最?快·×!强撑的精神一旦松懈,内腑的剧痛与蚀骨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汹涌反噬,几乎将他淹没。他深吸了一口初春清冽却依旧带着料峭寒意的空气,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,对身旁如同铁铸般的乞答孙乙涵低哑道:“回帐。让田泽生过来。”声音里是卸下重负后的极度虚弱。
回到处理事务的侧帐,田泽生早已捧着温热的药汤等候。顾远几乎是跌坐在铺着厚厚兽皮的胡床上,接过药碗一饮而尽。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,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,却驱不散心头的沉重与算计后的疲惫。他闭上眼,耶律德光那张看似热忱实则精明的脸、阿保机深不可测的权谋、父母自由悬于一线的希望……种种思绪纷乱如麻。然而,在这片混乱中,一双清澈倔强、带着关切与好奇的眼眸却意外地清晰起来——乌尔托娅。方才在帐内,她低着头,动作却麻利轻巧……顾远猛地甩头,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影像驱散。家破人亡,心如死灰,岂容他念?
就在顾远于帐内调息、梳理思绪之际,带着满心雀跃与顾远那句“让她自己做主”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暖意,乌尔托娅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家的毡包。她的心还沉浸在方才那场权力博弈边缘感受到的、来自顾远那份意外的尊重与回护之中,脸颊微微发烫,唇角不自觉地上扬。十九年的人生,从未有一个男人,尤其是一个如同天神般强大而神秘的男人,如此郑重地维护她作为一个女子的尊严和选择权。这份感觉,无关风月,却比任何草原情歌都更让她心旌摇曳。
然而,毡包内的气氛却与她此刻的心情截然相反。
母亲乌云其其格正沉着脸坐在矮榻上,一见她回来,立刻站起身,脸上是混合着焦虑与强压的不满,语气不容置疑:“托娅!你可算野回来了!快,收拾收拾,跟我出去!”
乌尔托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,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:“额吉?去哪儿?”
“还能去哪儿!”乌云其其格上前一步,不由分说地拉住女儿的手腕,力道不小,“额尔敦家的巴尔和他阿爸来了,就在外面等着呢!那巴尔多好的小伙子!壮实得像头小牛犊,他阿爸是咱们部族新选的长老,家底殷实!我和你阿爸都觉得这门亲事再好不过了!人家巴巴地等着见你呢!”她一边说,一边就要把乌尔托娅往外拽。
乌尔托娅的心瞬间从云端跌落冰窟!又是相亲!又是那个她连正眼都懒得瞧的所谓“勇士”!她的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苍白却挺拔如山的身影,那双深邃如寒潭、燃烧着冷静火焰的眸子。强烈的抗拒让她猛地甩开母亲的手,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:“额吉!我不去!我说了多少次了,我不嫁!我不喜欢!不喜欢任何你安排的人!”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顾远的身影,那个在王子面前维护她、让她“自己做主”的左谷蠡王,那些粗鄙的草原少年如何能入她的眼?
“由不得你!”乌云其其格的耐心彻底耗尽,压抑许久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。她指着女儿,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,“你看看你!天天不着家!魂儿都丢在王爷爹娘那边了!别人背后怎么说?啊?‘乌尔图家的丫头心比天高,想攀王爷的高枝儿呢!’你还要不要名声了?!”她越说越气,声音也越发尖利,“那左谷蠡王是什么人?是咱们能攀附的吗?他儿子女儿都有了!他正妻已立,他正妻那位置也不是你能想的!你去了算什么?给人做小!看正室的脸色!受一辈子委屈!我和你阿爸没本事,护不住你!那巴尔家世清白,人又实诚,喜欢你!嫁过去你就是当家主妇!额吉是为你好!你怎么就不明白?!”
“为我好?逼我嫁不喜欢的人就是为我好?”乌尔托娅的逆反心理被彻底点燃,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对顾远那份朦胧情愫的刺激让她豁出去了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声音却异常倔强,“我的名声我自己挣!用不着别人嚼舌根!我就是不去!死也不嫁那个巴尔!我的心上人……”她脱口而出,却在关键时刻猛地刹住,脸颊飞红。
“心上人?!”乌云其其格捕捉到这个词,如同抓住了把柄,更是怒不可遏,“谁?啊?你说!是不是就是那个王爷?!我就知道!你天天往那边跑,魂都被勾走了!我告诉你乌尔托娅,你趁早死了这条心!那是火坑!跳下去就爬不上来的火坑!你想当妾?除非我死了!”
“当妾”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乌尔托娅的心上!她想起了萨日娜婶婶温暖的笑容,想起了顾远维护她时的样子,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淹没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