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尽!那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,仿佛暂时麻痹了心头的剧痛。
他挥了挥手,示意田泽生和其他人都出去,他想静一静。众人担忧地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古日连明。古日连明点了点头,拉着泣不成声的萨日娜,抱着吓坏了的顾??,带着担忧的乌尔托娅,默默地退了出去。毡包里,只剩下顾远一人。
当最后一丝人声消失,顾远强撑的、如同冰封般的冷静外壳,出现了一丝裂痕。他猛地用手捂住了嘴,剧烈的咳嗽起来,指缝间再次渗出暗红的血丝。身体因为剧痛和药物的作用而微微颤抖。
他挣扎着,披上那件染着自己鲜血的貂裘,一步一步,极其缓慢而艰难地,挪到了毡包门口。他扶着门框,抬头望向乃蛮部初春的夜空。
繁星点点,如同无数冰冷的眼睛,俯瞰着这片充满苦难与杀戮的大地。银河横亘,无声流淌,亘古不变。这浩瀚的星空,曾经承载过多少英雄的壮志,又见证过多少家国的兴亡、爱恨的离合?
顾远仰望着,眼神空洞而深邃。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散乱的鬓发,带走一丝身体的灼热,却带不走心头的冰寒。
他在谋划。
如何利用耶律阿保机父子与守旧派之间的矛盾?
如何在乃蛮部稳住阵脚,将这里也变成自己的后方?
如何尽快恢复辽东的元气?月亮湖的防御需要加强,粮食、武器、战马都需要补充……
如何找到清洛和赫儿?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……
如何……向滑哥、辖底,以及所有参与这场血洗的仇敌,讨还这滔天的血债!他要他们,百倍、千倍地偿还!要用他们的头颅和鲜血,祭奠死去的兄弟!祭奠拔汗那和春杏!祭奠清洛和赫儿可能遭遇的不测!
每一个念头,都像冰冷的齿轮,在他剧痛的大脑中艰难地转动着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权谋的链条在冰冷的恨意中缓缓延伸,编织着一张复仇与生存的大网。
然而,在这冰冷理智的缝隙中,总有一个身影不受控制地钻进来,撕扯着他强行冰封的心。
那是清洛。
石洲的每日,她狡黠灵动的双眸,如同误入凡尘的精灵……
新婚之夜,她含羞带怯,却又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……
怀上寤儿时,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,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,虽然偶尔会因孕吐而憔悴,眼神却充满了期待……
生下寤儿时,她九死一生,汗水浸透了发丝,虚弱得如同破碎的娃娃,却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,露出了世间最温柔、最满足的笑容……
赫儿和宁儿降生时,龙凤呈祥,她疲惫至极,却紧紧抱着两个孩子,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……
在辽东,她努力适应着格格不入的环境,学着说拗口的契丹话,虽然眼中时常带着迷茫和孤独,却从未在他面前真正抱怨过……
最后记忆里,是离开前那次争吵,她眼中那绝望的控诉和深深的委屈……“营妓”……那两个字,此刻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他的心上!
“清洛……”顾远低低地唤了一声,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。一滴滚烫的泪,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堤坝,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,滴落在染血的貂裘上,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暗红。
他强迫自己再次抬起头,将那个让他心碎的身影狠狠压回心底最深处。他死死地盯着北方契丹王庭的方向,眼神重新变得如同万年玄冰般冰冷、锐利、深不可测。
耶律阿保机……耶律德光……滑哥……辖底……
还有……那不知所踪、生死未卜的妻儿……
这盘以血与火为棋子的棋局,才刚刚开始。而他顾远,纵然心已成灰,也要在这灰烬之上,燃起焚尽仇敌的滔天烈焰!
夜风呜咽,吹动着毡包的门帘,如同悲凉的挽歌。顾远孤寂的身影伫立在门口,染血的貂裘在星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。他的脸色苍白如纸,眼神刺破了乃蛮部沉沉的夜幕,投向了未知而凶险的未来。冰层之下,是沸腾的岩浆,只待一个契机,便将喷薄而出,焚毁一切……
欲知后事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