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杯,凑到唇边,却久久未能饮下,他仍在权衡。
时机到了。
王枢轻轻叹息一声,步履沉稳,如风中落叶般轻悄地从汉臣班列中踱步而出,身上的紫袍在烛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。
“陛下,老臣……” 他的声音苍老低沉,清晰地响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。
李乾顺从思绪中被拉回,目光落在王枢脸上。嵬名察哥微微侧首,浓眉微蹙,审视着这位老臣。
王枢微微躬身,言辞恳切而谨慎:“老臣深知,晋王殿下拳拳报国之心,其固守灵州、伺机而动的方略,于当下局势,实属必然之选……臣亦深知,我大夏君臣将士,皆有宁为玉碎之节气!绝无降敌之理!”
!“然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“老朽历事三朝,亲见战事无数。深知兵者,国之大事,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……不可不察也。”
他微微抬起头,看向李乾顺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盐州之战……宋军兵器之犀利,远超寻常认知。其杀伤之巨、破城之速,令老朽实感……心惊胆裂。静塞军司何等骁勇?铁鹞子擒生军何等精锐?竟皆败于其手……”
“晋王殿下运筹帷幄,老臣不敢妄加评议。然,若以灵州为唯一支柱……老朽唯恐……”
他顿了顿,谨慎的遣词造句,不那么刺耳但意思明确,“……宋军锋锐,我虽坐拥坚城,倾全国之力支撑,亦难保……支撑时日……恐远少于我军所需啊……届时内外交困,灵州若失……则中枢洞开,国本倾颓矣!”
他观察着李乾顺的反应,见皇帝眉头紧锁,听得专注,知道自己戳中了这位帝王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~不是怕死,而是怕打不赢,怕耗尽一切后依然无法阻止毁灭!
他这才极其谨慎地抛出了自己的“备份”方案,与其说是求和,不如说是一种战略退却以图喘息:“老臣……斗胆妄议。兵道艰危,除正兵相持,或……亦可辅以外交斡旋之策……以为牵制,或为缓兵?”
他声音放得更低,更加字斟句酌:“昔年亦有以地换时之先例。河西凉、甘、肃三州……固然富庶要冲,然……若能以此三州为代价,换取与宋议和……为灵州赢得更多修整工事、调集兵力之喘息时间……抑或……待其主力他顾,国中空虚之机……”
“此议……或可……稍分宋军兵势,略减灵州正面之压……虽为下策,然……国事艰难,存亡关头,当……广开思路,多备一手。”
他最后深深一揖,“老臣愚钝之言,唯望于陛下全局谋略有万一之裨益,罪该万死,请陛下明察。”
说完,他静立一旁,垂目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