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肖飞吗?”
肖飞正蹲在岸边,耐心地教一个小魂魄折纸鹤。那魂魄看着才七八岁,赤着脚,身上的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,手里总攥着半块发霉的饼——那是他生前最后的念想。肖飞把自己的帕子撕了一角,蘸着河水教他折纸:“先折成三角形,再把翅膀翻过来……对,就这样。”
小魂魄的手指不太灵活,总把翅膀折反。肖飞也不急,一遍遍地教,直到纸鹤终于有了模样,才拿起根细树枝,在翅膀上写字:“娘,我在这里不饿,别总往土里埋馒头了,会坏掉的。我昨天跟着仙长学认字,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。”
纸鹤刚折好,就扑棱棱地飞起来,绕着小魂魄转了两圈,像是在跟他告别,才朝着人间的方向飞去。小魂魄望着纸鹤消失的云层,突然拉住肖飞的衣袖:“仙长,我娘能收到吗?她不认字。”
“能。”肖飞摸了摸他的头,指尖的温度透过魂魄的虚影传过去,“你娘闻着纸鹤的味,就知道是你写的。她埋馒头的时候,心里想着你,你这里就能听见。”他指了指小魂魄胸口,那里的执念气团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。
小魂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转身朝着轮回桥跑去。跑了两步又回头,对着肖飞用力挥了挥手,身影在阳光下变得越来越淡,像融化的雪。雅玲看见他跑过桥面时,脚下溅起的水花都是清亮的。
傍晚时,河面的纸鹤渐渐多起来。它们从人间的方向飞来,带着各不相同的气息:有的沾着脂粉香,定是深闺里的女子所折;有的裹着麦秸秆的味,该是农妇趁着灶火未熄时焚化的;最特别的是只带着桃花香的,翅膀上写着“阿姊,今年的桃花开得比去年好,你说过要教我酿桃花酒的”,字里行间都透着春日的暖。
雅玲知道,这是人间的忆念馆到了关门的时候。人们写完信,焚在香炉里,带着一身墨香回家做饭,灶台上的粥该熬好了,孩子的书该念了,日子总要往前过,只是多了个与故去亲人说说话的地方。
“你看那只。”月飞突然指着河中央,一只特别大的纸鹤正缓缓飞来,翅膀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,边缘还画着歪歪扭扭的村落轮廓,“那是江南的清溪村,去年被洪水冲了,村民们在新盖的祠堂里合写了这封信,托纸鹤告诉故去的亲人,新家的地基打得特别牢,再也不怕洪水了。”
纸鹤落在河中央的礁石上,突然散开,化作无数光点,每个光点都拖着细细的光带,精准地飘向对应的魂魄。那些魂魄有的在河边“钓鱼”——其实是用草茎逗水里的虚影,有的靠在树下打盹,见光点飘来,都停下手里的事,对着江南的方向深深作揖。有个白发老丈捧着光点哭了,他生前是清溪村的里正,总念叨着村里的堤坝不够结实,如今听到消息,胸口的执念气团像被风吹过的烟,瞬间散了。
雅玲忽然想起三个月前,肖飞站在奈何桥头说的话。那时他望着那些凝滞的魂魄,眉头紧锁:“力量能平定战乱,却抚不平人心。”她当时不懂,觉得只要五界安宁就够了,魂魄的执念不过是小事。直到看见这些纸鹤,看见穿蓑衣的老汉收到家书时的笑,看见人间的老母亲对着火堆喃喃自语,看见边关的士兵用带血的手指在羊皮上写字,才明白有些东西,比刀剑法术更有力量。
夜幕降临时,纸鹤渐渐少了。最后飞来的是一只小小的纸鹤,翅膀上沾着淡淡的药味,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,写着:“夫君,今日给你坟前种的兰花开了,淡紫色的,你说过最喜欢兰草的雅洁。囡囡已经会背《论语》了,昨天还问我,爹爹是不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了。家里一切都好,勿念。”
纸鹤落在一个穿青衫的魂魄面前。他生前大约是个读书人,手指修长,握着纸鹤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捧一件稀世珍宝。他逐字逐句地看着,嘴唇无声地动着,看到“囡囡会背《论语》”时,眼角微微泛红。看完信,他对着人间的方向深深作了个揖,转身踏上轮回桥。走到桥中央时,他忽然停住,回头望了一眼,然后将纸鹤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,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桥那头的光晕里。
“他等这封信等了半年。”肖飞不知何时走到雅玲身边,手里拿着片刚从河边摘的白茅,毛茸茸的花絮在他指尖轻轻摇晃,“生前是临安城的郎中,去年瘟疫时染病去世的,总惦记着家里的兰花和女儿。”
雅玲接过白茅,指尖轻轻摩挲着柔软的花絮:“你说,我们费这么大劲,值得吗?天庭的仙官们怕是觉得,这些琐事有违天道。”
“你看这忘川河。”肖飞指着河面,原本浑浊的水此刻竟能清晰地映出星星的影子,连对岸的彼岸花也看得真切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