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礼再说。”
周彻猛地抬头,看见曹操眼中闪过的狡黠。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,孙权派使者送来的那箱柑橘,每个果子上都刻着 “吴” 字。曹操把柑橘分给诸将,自己却留了个最大的,用刀剖开时汁水溅在地图上,晕染开一片金黄的水渍。
三更天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时,周彻正在擦拭父亲留下的环首刀。刀鞘上的鱼皮纹路已经磨平,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胎,像极了他少年时在洛阳城墙上见过的血迹。帐帘被风掀起,曹操捧着个瓦罐走进来,罐口飘出糯米酒的甜香。
“当年在谯县,你父亲总爱用这酒腌梅子。” 曹操往两个陶碗里斟酒,酒液撞击陶土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。周彻接过酒碗时,看见对方指节上的旧伤 —— 那是濮阳城破时被流矢划开的,当时他还只是个举着旌旗的小卒。
酒液入喉时带着灼人的暖意,周彻忽然想起建安五年那个雪夜。他跟着父亲守在白马城,城楼上的积雪压垮了了望塔,父亲把他护在身下,脊梁骨断裂的声音比城外人马嘶鸣更刺耳。后来曹操带着轻骑赶来,在尸堆里找到他时,他手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玉佩。
“明日你带三百精骑去庐江。” 曹操的酒碗磕在案几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,“陈兰在皖城竖起了反旗,据说还勾结了山越人。”
周彻的手指猛地收紧,陶碗在掌心转了半圈。他知道陈兰是当年跟随袁术的旧部,建安四年袁术兵败身亡时,是曹操力排众议饶了这些降兵。如今那些人却在江南的稻田里举起了反旗,稻穗在刀锋下倒成一片,像极了他们当年在官渡收割的麦浪。
天快亮时,周彻带着骑兵踏过濡须口的浮桥。晨雾里传来秧鸡的啼叫,他看见水面上漂着些折断的芦苇,断口处还凝着霜。忽然想起昨夜曹操最后说的话:“乱世里的人,就像这芦苇,看着柔弱,根却在泥里缠得紧。”
皖城的城墙在朝阳里泛着青灰色,周彻勒住马缰时,看见城门楼上飘着面褪色的黄巾。那是二十年前张角兄弟举事时的旗帜,没想到在这江南水乡还能见到。′<幻@想±-?姬e (?{无?错[内\?%容±¢城楼下的护城河里漂着些竹简,上面的谶语被水泡得发胀 ——“苍天已死,黄天当立”。
“将军,攻城吗?” 副将的声音里带着急切。周彻摇摇头,从箭囊里抽出支鸣镝,搭在弓上。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像极了那年在潼关城下,马超的枪尖刺穿他护心镜时的寒光。
鸣镝划过晨雾的瞬间,城楼上的黄巾突然倒下,露出后面黑压压的人头。周彻看见陈兰站在垛口边,手里举着半块玉佩,阳光在玉面上折射出刺目的光。他忽然明白曹操为何让他亲自来 —— 这不是攻城,是来认亲的。
两瓣玉佩在城楼上合在一起时,周彻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盖过了军鼓。陈兰的手抖得厉害,玉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城砖上,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。二十年前在巨鹿,正是周彻的父亲从乱军里救出了少年陈兰,临别时将双鱼佩分了他一半。
“周校尉还记得颍川的麦田吗?” 陈兰的声音在城楼上飘散,带着水汽的潮湿。周彻想起建安元年那个饥荒的春天,他们在颍川的麦田里煮过麦粒,陈兰当时总爱把最大的麦穗留给受伤的同乡。
护城河对岸突然传来马蹄声,周彻回头时,看见曹操的白旄麾盖在晨雾里若隐若现。他忽然明白这场仗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攻城,那些在稻田里举着刀的农夫,那些在城楼上发抖的降兵,都是当年被战火碾碎的家。
“让他们种秋稻吧。” 曹操的声音隔着护城河传来,带着笑意,“今年的新米,朕要用来酿最烈的酒。”
周彻看着城楼上的黄巾缓缓降下,露出后面插着的青旗。那些举着刀的农夫慢慢放下武器,稻穗在他们脚边轻轻摇晃。他忽然想起昨夜在江边看见的风筝,原来这江山从来就不是靠刀锋守护的,是靠千万双手,在碎瓦砾里种下的每一粒种子。
暮色降临时,周彻坐在皖城的城楼上,看着农夫们在田里插秧。水光里的夕阳碎成一片金箔,像极了曹操案头那些赏赐功臣的金箔。陈兰捧着坛新酿的米酒走过来,酒坛上还沾着新鲜的稻壳。
“将军可知这酒为何格外甜?” 陈兰往碗里倒酒时,周彻看见他掌心的老茧 —— 那是常年握锄头磨出的,比握刀的茧子更厚实。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:“能让百姓放下刀剑拿起锄头的,才是真英雄。”
远处的江面上又传来夜航船的橹声,周彻看见岸边的孩童又在放风筝。这次的风筝做成了鲤鱼的模样,